确认好接送事宜，四人都松了口气，不再逗留，匆匆顺着来时路往回走。

车子熄火的附近显然没有住家，因为天色渐暗的同时，那些古厝却没有亮起灯火，休旅车孤伶伶地停在路边，亮着的车头灯是唯一照明。

杨俊伟靠在车边抽烟，丝毫没有在睿颖等人面前所展露的阳光爽朗感。

后座的南霁云躺了一会儿后忽然睁开眼睛，朝窗外问道：“学长，你有水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杨俊伟不耐烦地回了两个字，但他似乎想起什么，又改口道，“喔，我想到了，我还有一瓶水，在置物箱里，你自己拿吧。”

南霁云爬起身，伸手打开副驾的置物箱，看见一些零食还有一瓶矿泉水，不疑有他地拿出来，打开就喝。

杨俊伟吐出一口烟圈，袅袅白气遮掩住他眼里的不怀好意。

天色暗得比想象中还要快，仿佛一眨眼就有无数墨水泼上，层层迭迭地遮去夕阳余光，暗沉得连一颗星子也看不见，而今天恰好又是一个无月之夜。

睿颖一行四人从车子抛锚的田间小路往回走，一开始因为不确定路灯是否会亮——毕竟这个地方看起来太过荒芜了——为了抢在看不清楚路之前回到洋楼，他们走得又急又快，好在当他们进入村子时，路灯啪嚓一下亮了。

苍白昏暗的灯光照在地面，将四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原本釉釉走在前面，不过走着走着，她的速度慢了下来。不只她，花儿与苗溪也变慢了，微微的喘气声回荡在夜里。

顾虑到他们三人开始感到疲惫，睿颖自发地放慢脚步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周边的灰色古厝。

除了路灯之外，还有稀疏的灯光从那些房子的窗户透出，在这个偏僻得像是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，知道还有一些村民在，多少让人不再那么提心吊胆。

“喂，你们！”

一道苍老女声突然响起，睿颖快速转过头，路上却不见半个人影，再仔细一瞧，才发现有人站在窗后喊他们。

“啊，是溪边的婆婆。”釉釉眼尖，一下子就认出那人的身份。

“谁？”花儿与睿颖眼里冒出大大的问号。

“我们去溪边装水时，遇到的村民。”苗溪简单说了下，顺道问花儿，“姐，你要先借个厕所吗？”

“洋楼就在前面，不差这几步路啦。”花儿瞄向矗立于前方的建筑物。

她与苗溪的低声对话很快就被老妇人的声音打断。

“你们怎么还在，不是说傍晚就要离开吗？”老妇人责怪的语气里似是带着一抹紧张，她时不时左右张望，不知在戒备着什么。

“我们的车子抛锚了。”睿颖老实说道，“所以才又走回来。”

“那你们快点回洋楼，今天没有月亮，白大人会出现的。”老妇人催促道。

“什么白大人？”睿颖听得一头雾水，忍不住往古厝窗户走去，“不是黑女士吗？”

“哪来的黑女士，是白大人。”老妇人说到后三字时，语气满是敬畏。

“就是那栋洋楼里的黑女士啊。”花儿比着村子尾隐隐可见的灰红建筑物，“不是有好几任屋主被她吓得搬出去，后来洋楼价格越来越低，最后是依依学姐他们家买下来。”

“胡说八道！”老妇人脸色一变，斥责道，“洋楼一直是陶家的，哪有什么好几任屋主被吓得搬出去，你说的黑女士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。小孩子有耳没嘴，不知道的事不要乱说。”

睿颖他们四人都愣住了，彼此互看一眼，察觉到浓浓的不对劲，这番话明显与洛依依的说词截然不同。

“婆婆，这个村子有守火人的传统吗？”釉釉细声细气地问道。

“守什么火？”老妇人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。

她的反应如同最直接的回答。睿颖的一颗心沉了沉，有不好的预感在发酵。苗溪脸色更是难看了起来，不喜这种被欺骗的感觉。

“没有守火人？没有黑女士？”花儿不敢置信地嚷，“依依学姐干嘛骗大家。”

“什么骗不骗的，你们还不赶快走。”老妇人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，做了个驱赶的手势，就要关上窗户。

“婆婆，我可以再问你两件事吗？问完我们就走。”釉釉软软地央求道。

老人家大都喜欢她这样甜美乖巧的女孩子，看着她就仿佛看到自家孙女一般，老妇人也不例外，关窗动作一顿，勉为其难地答应。

“为什么陶氏洋楼会突然失火？”釉釉提出了第一个问题。

老妇人叹口气，“就陶家阿弟，听说他半夜不睡觉，偷偷玩火，等到消防队去救火时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
“听说，听谁说的？”苗溪皱着眉头问道，他还记得老妇人在溪边时曾说过，陶家大火之后只剩下两个人，女儿与媳妇仔。

“大家都这么说的。”老妇人却给出了意料外的答案，她一边注意外头动静，一边快速说道，“火灾那天陶家只有四个人在，阿贵、阿金，跟他们两个小孩，他们媳妇仔有事回老家了，佣人也休息。”

“女儿的运气好，睡到一半闻到烟味，逃了出来，遇到刚好回来的媳妇仔，两人赶紧叫消防队过来救火，但是等消防队把火扑灭后，二楼却只找到阿贵跟阿金的尸体，没看到阿弟。”

这段话与洛依依的说法虽然雷同，却有着关键性的差异，她那时明确地说过只有她一人逃出来，她的家人都被烧死了。

“那个阿弟⋯⋯不是被烧死了吗？”睿颖试探着问道。

“不，他是被白大人带走了。”老妇人神色忌惮，“那一天没有月亮，是白大人出现的日子。一定是因为阿弟他玩火，不小心烧死父母，白大人为了惩罚他，将他带走了，不然二楼为什么会找不到他的尸体。”

“他也有可能放火后就逃掉了。”花儿心直口快，甚至有些口无遮拦地说道，“或是那个媳、媳妇仔跟他连手，因为怨恨养父母虐待她，都叫她去做佣人的事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老妇人斩钉截铁地说道，“阿弟虽然很听他媳妇仔的话，但是村人都知道，在他心里排第一的还是阿金、阿贵，他们两个是真的对阿弟好，所以阿弟也常说他最喜欢阿爸阿母了，像他那种人⋯⋯”

她用两根手指比在脑袋旁，隐讳地表示他智商有问题。

“比我们这种正常人更好懂，所以他不可能故意放火，最有可能就是因为他媳妇仔不在，没有人管他，他半夜偷偷玩火，结果火烧厝了。”

看见花儿脸上还是浓浓的不相信，老妇人又强调一次。

“阿弟他是『那个』，他能躲到哪里去。而且大家不只在村子里搜过一遍，连村外都找过，如果不是被白大人带走，他怎么可能消失。”

“洛依依为什么连这件事都要说谎？”苗溪眉头皱得死紧，连学姐两字都不想加了。

“婆婆，我第二件想问的事情，是白大人。”釉釉暂时将洛依依的那些谎言放到一边，抓紧时间问道，“他是村子的神明吗？”

“白大人就是白大人。”老妇人讳莫如深，不敢妄谈对方的身份，“在我们这个村子，没有月亮的夜晚不要轻易出门，不然会被白大人抓走的。好了，你们快回去，就算听到奇怪的声音也不要离开洋楼，一定要等到天亮了才可以出去。”

她又是叮嘱又是赶人，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。